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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的陷阱

1998-11-11 来源:中华读书报 黄昱宁 我有话说

从翻开《情人》的第一页起,你就注定要落入一个陷阱了。开篇的文字要比想像的流畅,流畅得让你一时不敢相信这是法国新小说的代表作——典型的倒叙式开头让你几乎就要判定这是一部普通的自传了。开端的叙事人“我”与杜拉斯本人诸多情形的同一显然不是一种巧合,而不时插入的关于写作、生活的评论似乎是要一步步地把你导引到现实主义的幻像中去……且慢,你的阅读定式渐渐要遇到障碍了:似乎在转瞬之间,叙述主体便被割裂开来,我、她、孩子、女学生、小女孩、少女……你能感觉到这些都指向同一个客体,却无从理清其中的内在逻辑关系。藉此,作者已不再是死板的叙事者了,而是一点点地被激活起来,闪展腾挪于并不复杂、却始终模糊暖昧的人物关系中——时而全情投入,时而超然物外。

在多重叙述视角的交错中,你或许已经开始渐渐领悟了:标题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误会。“情人”并不是所有视线聚焦的特定所在,某种程度上,他只是反映那个十五岁半的女孩转换变化的一面镜子。“……看看我在渡船上是怎么样的吧,两条辫子仍然挂在身前……”这里的我是自己审视自己的“我”;“……他并不认识她,永远不会认识她,他也无法了解这是何等的邪恶……”到了这里,“我”就已转变为情人眼中的“她”了。于是,当我——他——她(包括其他第三人称)的三极关系构筑完满时,作者的笔触便可以无所不在了。

阅读《情人》(王道乾译,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这样的作品,试图去探寻一个脉络清晰的主题是毫无意义的。种族、家庭、贫穷、欲望,一对不被承认的恋人,一段注定无望的爱情,这些普遍现象既置之于具体的时空条件下被细细描述,又常常从绝对的角度按不同的层次被深入探究——文字所延展的空间就跟弥漫于全篇的那种近乎绝望的忧伤一样深不可测,一样让人不胜怅惘。

在这种怅惘中,你最可能做的,便是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展开一种类似轮回的阅读:或是想在扑朔迷离的纵向聚合叙事关系中分辨出作者真实的心理轨迹;或是想拼接起散落在各处的互相关联的文字,好组成一串串完整的镜头……藉此,作者能动的叙事方式转化成了读者能动的阅读方式,你终于可以步入杜拉斯的轨道了。意象的交叠凸现、激情的反复强化,正是通过这种选择性、回朔式的阅读才得以完成的——你将不可能忘记那顶宽边平檐男式呢帽、那双镶着金条带的高跟鞋,正如你不可能对这样的文字无动于衷:“……后来,她哭了,因为她想到堤岸的那个男人,因为她一时之间无法断定她是不是曾经爱过他,是不是用她所未曾见过的爱情去爱他,因为,他已经消失于历史,就像水消失在沙中一样,因为,只是在现在,此时此刻,从投向大海的乐声中,她才发现他,找到他。”

于是,直到走出结构的陷阱,你依然无法释怀:心灵早已被潜藏在枯冷文字下的激情俘获了,记忆又怎么逃得开湄公河上的那条渡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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